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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【五七】遲遲歸(中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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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沈英這楞怔神色卻是轉瞬即逝,他隨即輕彎唇角,語氣很是淡定地開了口:“等我?有事麽?”

孟景春這才回過神來,發現自己是站在他臥房前的走廊裏。她前後看看,解釋道:“方才長姐給了我兩套衣裳,便換上看看是否合身,天有些熱,我剛出來,吹會兒夜風。”

沈英只輕應了一聲,卻說:“顏色花樣似乎略老了些,你不過才二十歲,何必穿成這樣。”

“誒?”孟景春低頭看看,她倒是覺著挺好。

沈英趁她低頭這會兒又迅速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,略略偏過頭,不急不忙道:“那丫頭果真只舍得給嚴學中花錢,給你做這身衣裳,恐怕也就花了一兩銀子,就讓你高興成這樣子?”

孟景春心道一兩也是不少了,她看了一眼沈時苓那屋,小聲道:“這衣裳好歹是長姐的心意啊,何況我也很喜歡……”

沈英往前走,淡瞥她一眼:“沒見過世面。”

孟景春癟癟嘴,立時跟上去,沈英道:“你跟著我莫不是知道我房裏有一櫥子衣服?”

“誒?”天地良心,這是什麽時候的事?她根本一無所知的。

沈英已是徑自開了門,掌燈走到一個衣櫥前,當真似個紈絝一般,同孟景春道:“隨便挑。”

孟景春將頭探過去,看著一楞,嘆道:“我只看到了好多銀子。”那衣櫥內少說堆了有二三十套衣裳,且全是女裝,伸手一摸,都是好料子。

沈英往椅子裏一坐,懶懶說:“你若是看哪件順眼了,往後就專找那個裁縫做,也省心。”

“這……”孟景春指指那櫥子裏的一堆衣裳,“都是不同的裁縫做的?”

沈英說話仍是一副見慣了大風浪的敗家紈絝樣子:“雖說京城的好裁縫就那麽十來個,但指不定你口味獨特,喜歡什麽偏門左道的,不如一人做一件看看。”

孟景春覆轉回身去看那櫥子裏的衣裳,托著下巴很是嚴肅地問道:“相爺何時找人做的?”

沈英摸過桌上一本書,像模像樣地翻開一頁,淡淡說:“也就這陣子罷,事太多,記不清了。”

孟景春心底裏“哼”了一聲,隨即又問:“相爺如何知道我衣服尺寸的?”

沈英瞟她一眼:“不是看過麽?”

孟景春被他給噎了一下,想想又道:“我穿衣服素來無所謂,再者說,等我回了京,往後也極少有時日能穿到這些,不是破費麽?”

“有什麽破費的?”沈英暗自嘀咕一聲,又翻了一頁書,頭也不擡:“你多做一件衣裳,我便少做一件,算起來還是一樣的。”

孟景春心說這樣子也叫節儉?什麽邏輯嘛。

沈英又道:“在外不能穿,家裏總能穿的。”說罷招招手,讓她過去。

孟景春不知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,便走過去。站半天,沈英卻不吱聲,又翻了一頁書過去,良久擡頭看她一眼:“給我倒杯水。”

沈英近來借口有傷,說右手動也動不得,並聲稱已失去自理能力,處處要人服侍,很是難伺候。

孟景春很是好脾氣地給他倒了杯水,沈英擡眼看她,道:“你不試試麽?”

“試什麽?”

“衣裳啊。”

“不試了。”孟景春拒絕得斬釘截鐵。

沈英不說話,將書放到桌上,左手搭上了她的寬幅腰帶,道:“你束得這麽緊做什麽?”

孟景春忙挪開他的手:“據說束緊了顯腰身。”

沈英瞥她一眼:“不會喘不過氣麽?”

孟景春忙道:“不會不會。”她瞥一眼沈英現下這模樣,連忙笑嘻嘻地往後退了兩步,彎了腰道了一聲:“我先回去了,相爺趁早歇著。”

“你這就走了麽?”

孟景春已是快走到了門口,賠笑道:“我是為相爺好。”說著便趕緊出去,將門給帶上了。

她在外面背靠門站著,深吸一口氣,臉上卻是濃濃笑意。夜空中月亮將圓,真是好夜。沈英方才只松松垮垮套著中單,身上氣味十分好聞,她若再待下去,指不定也會對他做出什麽禽獸的事來。

也不知是不是因第二日就要出遠門的緣故,兩人晚上均未睡好,早上起來精神萎靡不振的。餐桌上,沈時苓看看他們兩個,說著風涼話道:“仗著年紀輕胡來是沒好處的,以後恐會追悔莫及。”

沈英不理她,孟景春則紅著臉埋頭吃飯。沈英開口道:“沒人餵我怎麽吃?”

沈時苓瞥他一眼:“你左手也折了麽?”

沈英回得很是理所應當:“我左手使不利索。”

孟景春默默拿過他面前粥碗,挖了一調羹粥遞到他嘴邊:“粥不燙,相爺趕緊吃罷。”

沈英很是受用。

嚴學中坐在對面迅速吃完早飯,起了身:“夫人慢吃,沈大人孟評事亦慢吃,我先走一步。”

待嚴學中走了,沈英才瞥一眼孟景春道:“哎,你果真不是伺候人的料啊,瞧這手拿調羹都拿不穩。”他說罷伸手將那調羹從她手中拿回來,低頭兀自吃了起來。

孟景春默默側回身捧起自己的碗,唔,小心眼的相爺這是在刺激嚴學中麽?

兩人吃完了飯,牛管事前去確認先前準備的行李都已搬上了車,便出發了。

孟景春坐在馬車中,挑開車窗簾子,看著外面道:“等再回來時,京城都快入秋了罷。”

“恩。”沈英輕應一聲,仍是靠車廂看著書,又與她道:“將底下藤條箱裏的折子拿給我。”

“折子?”孟景春俯身將那藤條箱拖過來,果真從裏頭撿出幾本折子來遞給他。

她還以為沈英當真是不理朝政,還奇怪他怎麽如此放得下,沒料全是說說而已。她不禁問道:“相爺這一路莫非還有事要辦?”

沈英回得懶懶:“算是罷。”他翻看折子:“要辦一個人,還要再請一個人。”

孟景春聽得有些雲裏霧裏。

沈英頭也不擡:“前陣子有地方官往上遞了折子,說湖州州牧廖鑫興建宅邸,即將落成時,有風水先生與他說那宅子有兇氣,若即刻搬進去,必定會有人死在那新宅中。廖鑫不免惴惴,故而問那風水先生要如何化解這兇戾之氣,風水先生便告訴他,讓路上冤鬼去替。這廖鑫便令家中奴仆殺了個人,將死人拖進了新宅,當冤鬼消災。”

孟景春好歹在各色案子中摸爬滾打了一年多,自然不覺得奇怪,讓她覺著有疑處的,是這案子怎麽也不應該輪到沈英去管。

按常例,應當由監察禦史接下案子並親自去查,若確有其事,該怎麽辦便怎麽辦。但現下沈英倒擺了一副監察禦史的樣子,居然要去捉這樣一個視人命如草芥的地方官?

她想不通,便索性問了他為何。

沈英繼續看折子,只輕描淡寫地回她:“順路。”

孟景春癟癟嘴,他總這個樣子,事關公務,便說得輕飄飄的,似她很好糊弄一般。她哈哈氣,忽地撲過去撓他。沈英左手還攥著那折子,另一只手卻不方便動彈,只好任由她撓。

他忍了忍,最終還是笑出了聲,求饒道:“莫再撓了!”

孟景春離他很近,爪子就哈在嘴邊,隨時都會再撓回去的樣子。沈英怕了她,只好老實交代:“這案子是辦廖鑫的一個由頭,只要將他拘起來,便能扯出許多事來。”

孟景春微微瞇了眼:“難道,辦廖鑫也只是個由頭?”

沈英伸指戳戳她額頭:“這會兒你倒是聰明了。”又接著道:“辦了廖鑫,他後面的人便能扯出來,找個理由全給下了,然後便了事了。”

孟景春聽聞過廖鑫此人,她稍稍琢磨了一番,小聲道:“難不成……後面的人亦是廢太子餘黨……”

沈英擡手做了個噤聲的動作:“這話不宜亂講。”

孟景春想著卻略有些心涼:“那個人如今已上位,難道還要趕盡殺絕麽?”

沈英聽她這樣講,忙安慰她道:“廖鑫任湖州州牧這些年胡作非為,百姓深受其苦,也該是時候揪他下來了。至於他身後的人,亦是助紂為虐多年,如今在朝中又任要職,現下不過是……清理而已。”

他雖這樣說,心中又豈不知帝王心難測,即便他現下尚能與新皇說上幾句沒分寸的話,可焉知哪天他便會翻臉。

孟景春如今對這些事的體會漸深,便也不往更深處去探究,終歸是怕談多了瞎擔心。她舒了口氣,問:“那大約要在湖州待幾日?”

沈英只伸出了一根食指。

“一天?”查什麽案啊?去喝茶的嗎?

沈英挑眉看她:“我不過是去鎮鎮場子,監察禦史亦是快到湖州了。”

孟景春連忙緩口氣,從他身上爬起來,捉了他右手道:“胳膊上的傷口還疼嗎?”

沈英有些發虛道:“恩,挺疼。”

孟景春卻不為所動:“相爺好會裝……”

沈英辯駁道:“我哪裏裝了?你能裝得這般像麽?”

孟景春忽然蹙了眉,斜睨他一眼:“相爺那右手當真不能動麽?”

“疼啊,當然不能。”

“才不信。”孟景春換了個坐姿,忽然又想起了什麽,便開口問道:“方才相爺說,辦一個人,還要再請一個人,那……要請的那個人,又是誰?”

沈英臉上陡然間浮了一絲淡笑,語聲卻有些悵然般地回道:“一個年紀已不小的……女人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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